医生手记丨一张迟来的酒驾罚单解开了脑出血

文医院脑血管病中心

记得几年前，我还是一个小医生，曾遇过一个脑出血的病人。

他是个40多岁的中年男人，职业是建筑设计师，没有高血压病史，籍贯是新疆。为什么我记得是新疆呢？因为后来，他的家人给我们带了许多新疆的核桃和葡萄干。

他发病的时候是下午1点半，突然在办公室昏迷、四肢抽搐、牙关紧闭、口吐白沫。到医院后，给予安定静脉推注控制癫痫，未能控制，共发作三次抽搐，意识始终不清。急诊科同事控制了抽搐后，马上帮他做了头颅CT，提示左侧额叶的分页状出血，出血量比较多，有30多毫升。患者当时被评定为“浅昏迷”，在疼痛刺激下，他的手脚还能收缩。

但临近下午下班的时候，一侧瞳孔就散大了，我们意识到他病情加重了，马上通知手术室进行急诊手术。我跟李贵福主任上的台，一直做到很晚。帮他清完血肿后，加上用了一些脱水降低颅内压的药物，患者很快就清醒了，但是不能说话、右手右脚都瘫痪了，智能也受到严重影响。

对于这个患者，我们想弄清他脑出血的病因。单从CT片上看，他是脑叶出血，很分散，像是外伤，但他并没有外伤史（单位同事、老婆均否认），排除了。后来又考虑低分化胶质瘤、转移瘤、白血病、脓肿、海绵状血管瘤等等，先后进行了脑核磁共振、脑血管造影（DSA）、肿瘤标志物等等都一一进行排查，最后都没有证据。

因为这个患者很年轻，虽然与老婆关系不是特别好，但他两个哥哥从新疆过来，态度非常积极，一定要求我们查清病因。当时我们想，等脑组织的病理结果出来后就真相大白了。通常我们认为，病理学是病因诊断的金标准，但在这个病人身上没有灵验。

我们同时把他的病医院神经内科的陆教授协助诊断，她与我院病理会商的结果是，隐匿性动静脉畸形、静脉畸形、血管母细胞瘤、非特异性血管炎，其中血管母细胞瘤为恶性肿瘤，死亡率很高。但免疫组织化学染色不支持恶性病变，因此没有给予放疗和化疗。

之后，我把这个病例发到了一个医学讨论网站，战友们非常激烈的讨论，所有的脑出血病因都给滤了一遍，最后都在等我的结论。如果是神经科的同仁愿意看看当时讨论的热闹程度，你可以上丁香园，查查“突发抽搐、昏迷的42岁男性”。

1个月后，患者在康复科的帮助下，功能基本都恢复了，偏瘫也基本恢复正常，可以行走自如，言语还有些不太流利，反应稍微迟钝。当时，他们全家请我们在马场吃饭，我都认不出这就是那个脑子被切了一刀，去掉一大块骨头的人。表面看起来已经与正常人无异了。

细想来，我们的成功之处在于及时开颅，清掉了血肿，去掉颅骨，减少了脑水肿对生命中枢的压迫。李主任的技术非常高超，术中对正常脑组织的骚扰又很少，所以他基本没有什么后遗症。

遗憾的是，我们始终没能给他一个明确的结论。如果是恶性肿瘤，他将来面临放疗、化疗复发的风险，兄长、老婆可能也会从长计议（比如…，你懂得）

席间，他弟弟说，最近有一张交通肇事的罚单寄到了单位，通过交警询问，才知道，发病当天，患者中午应酬喝了酒，开车后，撞在马路边上，头卡在方向盘上，开了罚单，车被交警拖走，患者自己打车回了单位，不敢声张。由于是开的单位的车，老婆也不知道情况。单位同事也不知道他酒驾的事。因此，我们才轻易的排除了“脑外伤”的诊断。

这个故事，我在给下级医生查房时经常提起，一个从CT上非常容易诊断的脑外伤，被掩盖的病史迷惑了。另一个方面，我们又对患者极度的负责，仔细排除了其他病因，让他安心去康复治疗。

酒驾入刑是哪一年的事我不记得了，但在这个患者发病的年2月还没有实施，这点是肯定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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